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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準備工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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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不是燙著了?疼不疼啊?”傻子不吭聲,卞鶴軒反覆地追問。他剛才那串問題太多,傻子反應不過來。

劉香的手背是燙著了,紅一片。“疼,我沒蓋好,剛給大哥接的開水。”

卞鶴軒真不知道是先捏傻子還是先捏保溫杯,就這都29歲了,一眼不盯著,變著法兒出狀況。“你知道要給我還接開水?誰喝開水啊?”

“我沒過腦子……”劉香這句是騙人的,他平時工作絕不犯這種錯誤,從沒燙著過病人。剛才接水是走神了,光想怎麽把大哥這個活兒保住。

“你就沒腦子,跟哥過來。”卞鶴軒丟下一句,拉著劉香往洗手間走,左腿沾地稍有不適,點著地面走。到了洗手間,涼水開最大,給傻子挽上袖口,拉過來,拿涼水沖。

“大哥,水涼。”還沒出正月呢,涼水都是冰的,劉香沖了幾下就不樂意了。

“涼才有用呢,就你那麽呼呼吹,吹天黑了也好不了。”卞鶴軒也知道水冰涼,自己拿手還給傻子擋一下呢,邊沖邊給他拍手背,“記住了啊,再燙著,吹氣沒用!吹成氣球也他媽沒用,直接找涼水沖,記住了沒有?”

“記住了。”劉香嘴上說記住了,臉上還是不樂意,嫌水冰他手了。

“再燙著了怎麽辦?”卞鶴軒問。

“拿涼水沖。”劉香挺拗的,還是嫌水涼,扭著肩膀不願意沖。傻孩子犟起來比正常人難對付多了,正常人懂道理,他不懂,特別難勸。

“你別他媽的……別瞎動了啊,聽話!”卞鶴軒一嗓子,傻子才老實。又沖了一會兒,卞鶴軒濕著手,拉著傻子水淋淋的手,從洗手間出來往服務臺去。也沒敢給劉香用烘幹機,因為卞鶴軒也不知道這燙傷能不能用。

“打擾了啊,您好,我弟把手燙了,麻煩您撕張紙巾行嗎?”卞鶴軒直接問護士要紙巾,接過來裏裏外外給他擦,怕傻子的手背起水泡。看了半天,還是挺紅的,又問:“誒,再麻煩您,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,您看看我弟這手嚴不嚴重啊?開水燙的。”

一位女護士正在電腦前錄入資料呢,一聽有人燙著了,趕緊起來看。聽說話人的語氣,她還以為帶著一個幾歲的弟弟呢,誰知道定睛一看,這弟弟可不小啊,大高個兒,是個成年人。

“誰燙著了啊?”她問,一瞬間有點兒恍惚。

“我弟,我弟。”卞鶴軒確實是臉皮厚,從小在外打拼,磨出一身不和別人見外的本事,拉著傻子就往前拽。

可劉香不願意了,他知道大哥這是小題大做,自己就燙著了,不用掛號,也不用看醫生。

於是就開始往後縮手了。“大哥,我不用看,我自己沖水行嗎?”

“你老實點兒,讓護士看一眼!”卞鶴軒變臉快著呢,這邊瞪完傻子,回頭就和護士嬉皮笑臉,“謝謝您啊,我弟,這我弟,燙了一下。”

“我不用看。”

“聽話!”

“不看……”

“你聽話,乖。”

兩個來回,護士明白了過來,這弟弟有點兒傻。

“行,您別急,我看看啊。”她說,覺得這傻弟弟的哥哥挺給力。看過之後,判斷就是燙了一下皮膚,並無大礙,就從抽屜裏拉出一管燙傷藥膏來,給傻弟弟塗了一層。

這裏是覆健科的服務臺,平時也有許多小孩子來,什麽都要備著。

“這個塗上就好了,不疼啊。”護士像哄小朋友似的。

手背上涼滋滋的,劉香沖護士姐姐笑得那叫一個燦爛,把卞總煩死了,覺得傻子燙手,他是直接叫開水燙了腦子,需要看看腦科。

極為膚淺,小傻子對誰都好,是不是?笑得那麽好看,可氣!

再坐回來,劉香的小背包已經被梁醫生拿走了。護工休息處人多手雜,不是沒丟過東西。

“回來啦?”梁醫生問,覺得這哥兒倆挺有意思。

“醫生你好,我是不是,占用我大哥上課的時間了?”劉香把自己的小背包拎過來,摸著棒針底端的小圓球,後悔死了。他知道覆健課程都是規定好的時間,過了這兩個小時,就有別的病人來了。兩個病人不能一起覆健。

梁醫生看看手表,還有半小時。“也沒占用太長,你大哥的腿恢覆很快,不是很嚴重。”

“行了,你自己上旁邊歇著去,別把手上的藥碰掉了啊……算了,老子給你拿著吧。”卞鶴軒想把人支開,又怕他拎著包,一下子蹭掉了燙傷藥,幹脆自己拎著個杵棒針的傻包,一手拽著傻子,直接拉到休息處的座椅邊上。

“大哥你上課去吧,我沒事兒了。”劉香已經忘了卞鶴軒和他發脾氣的事,“你上完課,我買奶茶給你啊。”

“你消停消停吧,好好坐著,哥沒回來不準亂跑啊!”卞鶴軒可算知道傻子媽從前什麽心態了,劉香這還是長大了呢,小時候指不定多操心。

“手還疼不疼了?”卞鶴軒覺得眼前的就是一個小傻子,十歲,不愛和人說話,自己玩兒手。

劉香吹吹手背,擡頭一笑,睫毛尖兒顫呼呼的:“不疼了。”

“那你別亂動啊,哥馬上就回來,別亂動啊,聽話,哥馬上就回來。”他又囑咐了一回,伸手摸一摸傻子的頭,總覺得今天的大兔子耳朵往下耷拉,有什麽心事兒似的。

自己也是,心亂如麻。知道自己斷了一條腿那天,卞鶴軒心裏都沒這麽亂過。心臟已經不是心臟了,是一個大枕頭,內芯叫劉香塞得蓬松起來,撐成柔軟的形狀。

估計這形狀就是個兔子屁股,還有個尾巴球兒。

劉香抱著小背包,真就不動了。大哥說等著他,他就開心地等著,小圍巾也不織了,準備專心致志地看大哥覆健。

等走過去,卞鶴軒臉上可以用烏雲密布形容,往梁醫生面前沈重地一坐,像是要打架。

“怎麽了?咱們還繼續嗎?”梁醫生簡直哭笑不得,這哥兒倆,一個喜怒無常,一個喜笑顏開,真是讓人沒轍沒轍的。

“您剛才說,輕微智障都是極為膚淺的情感體驗是吧?”卞鶴軒特別不客氣,自來熟,拿梁醫生的草稿紙,又從筆筒裏拿了一支筆,準備做筆記了。

梁醫生的茶水也涼了,喝一口:“可以這麽說。”

行吧,行吧,能把極為膚淺往上提高提高,拔到膚淺,他卞鶴軒也認了。拔不上去,極為膚淺他也認了。

“那您給我說說,醫院都怎麽治療的啊?吃什麽藥?國內國外的都行,只要能弄來,錢都不是問題。”卞鶴軒開始寫字了,這幾年除了簽合同,幾乎都不動筆。一是他容易提筆忘字,二是卞總的字,特別不好看。

就練簽名來著,卞鶴軒這仨字簽得別提多帥了。

只不過他把這個治療過程想簡單了,半個小時,梁醫生根本說不完。他又連著加了兩天覆健課,每一回都是鍛煉1小時,再聽梁醫生講1小時。每回回頭看,傻子都在後面織他的小圍巾。

鵝黃色的,三天下來,就織出10厘米,要命。看小傻子織織拆拆的架勢,卞鶴軒估摸著這圍巾今年是戴不上了。小黃鴨也當不成了。

等正月十五一過,醫院又恢覆成過年前的模樣,有喜有悲,人間百態。有人出院,有人住院。家財萬貫或兩手空白,到了醫院這種地方,其實都差不多,求生不求死。

但劉香在意的不是這個,他在意的是護工這個行業,講究一個時間。

春節前,大批護工返鄉,只有小部分不回家,他上戶的機會就多。春節後,大批護工烏央烏央地回來了,想找什麽樣兒的都有,就排不上他了。

大哥那天嚇唬了他一下,劉香就總是心裏不踏實。還有就是,羅修那天也嚇唬他,現在同行全都回來了,羅修會不會就想搶他的活兒,給別人幹了?

想著,劉香心裏就焦灼難安。萬一大哥真想換他,他一說,大哥是不是就幹脆直接找羅修了?讓羅修給他換一個腦子好使的護工,把自己給替下來?

“打飯啦!打飯啦!”住院處的餐車又來了。

卞鶴軒電話響了,唐萱已經接手助理一職,正慢慢適應他的時間安排。小傻子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麽了,話特別少,沒事兒就織小圍巾,連笑都少多了。

織個圍巾至於這麽苦大仇深的嗎?卞鶴軒以為傻子是叫圍巾鬧的。確實,劉香不太會弄這個,一會兒織得松,一會兒織得緊,經常拆一排重新來。

“大哥,我打飯去了,你別動,有事兒等等我啊。”劉香拿著餐盒,坐病床邊上,眼神定定地瞧著大哥的臉,眼裏滿是舍不得。

“小心啊,想吃什麽就買,哥談談工作,一會兒陪你織小圍巾。”卞鶴軒正打電話呢,伸出手來戳一戳小傻子的腦門兒。他不知道劉香這兩天怎麽了,怎麽哄都不愛笑,戳戳腦門兒倒還有用,給他心疼得夠嗆。

工作都安排下去了,小傻子也捧著餐盒打飯去了,卞鶴軒掛了電話,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沓紙,上面的字寫得跟鬼畫符似的。

密密麻麻的,卞總覺得這十年都沒寫過這麽多字。中考前要是這麽努力,估計能上個市重點。

第一頁就寫了,輕度智障的智力發育期是青春期,這段時間大腦隨身體加速發育,治療效果顯著。就算不治療,腦部功能在新陳代謝因素的影響下也會直接提高患者的智力。

卞鶴軒猜,傻子媽一定沒放過這麽難得的機會,堅持給兒子服藥,配合著治療。因為一旦成人了吃藥就沒用了。

第二條,不建議輕度智障的孩子上培智學校。

卞鶴軒又開始回憶,小傻子說自己過了初中會考,估計殘疾人學校是很小的時候去的,也許,傻子媽真的在兒子青春期到來之前,將劉香轉到了正常小學。

挺牛逼啊,卞總覺得這個女人很有一套。

再往下看,卞鶴軒就發愁了。輕度智障的情感變化較為遲鈍,需要反覆刺激,令病患先感受到,再理解。

這刺激,怎麽刺激啊?萬一刺激不好,再把他傻子給嚇出毛病來,那他找誰說理去啊!卞鶴軒想了又想,決定還是得親自問問劉香。

你小時候,你媽都怎麽刺激你的啊?

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,那就和傻子媽學唄。傻子媽對智力治療肯定比自己有研究,跟著她走,準沒錯兒。人家一個單親媽媽,好不容易把小傻子養大了,還能獨立生活了,再讓自己給嚇出毛病來,忒沒良心了。

萬一天降正義了,沒準兒夜裏就托夢,在夢裏拿狗頭鍘等著呢。卞鶴軒想了想,決定還是慢慢來吧,真把小傻子嚇出好歹來,心裏那只大兔子又該撓了,撓得他整宿睡不著,整宿往護工床上看。

還得下床給傻子蓋被子,掖睡褲。弄醒了還得解釋自己不是要搶他小被子。

傻子智商70,自己智商得有120了吧?他要真上不來,自己就往下降降,勻和勻和,分他20,不就得了嘛。這一天卞鶴軒還沒意識到呢,他是徹底把劉香媽的活兒接過來了。

劉香在樓道裏排隊,等大哥的病號飯。這兩天,阿姨不在家,大哥就不放心讓他自己回去做飯了。

可今天這樓道裏的護工比春節前多了好多啊,一下子多了二十幾個。節後家政公司人員爆滿,每個病床都能有護工,再不缺人了。

可是人再多,也不至於排不上隊啊?劉香很納悶兒,他覺得自己停在原地好半天了,怎麽也該往前走一走吧?

劉香很高,稍稍踮起腳尖就能看到餐車。這一看就明白了,原來是因為今天好多人在插隊啊,都往他前面排,把他生生擠到隊尾了。這要是最後拿飯,肉菜都被盛光了,素菜也是別人挑剩下的。

“那……不能插隊,這個,都是按順序的。”劉香很少在樓道裏和別人說話,但他不怯場,也不懂怯場,就知道別人插隊是犯錯,自己和自己後面的人,都等著吃飯呢。

“說什麽呢你?”後面來了個人,把劉香一撞,從隊裏撞出來了。劉香回頭一看,是羅修。

這下,他再傻也明白了,那些人都是羅修介紹來的,專門往他前面站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大香香:如果錯的不是我,那我就不生氣,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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